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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中文说明书正传
第一章 序
我要给全中文说明书做正传,已经不止一两年了。但一面要做,一面又往回想,这足见我不是一个“立言”的人,因为从来不朽之笔,须传不朽之人,于是人以文传,文以人传——究竟谁靠谁传,渐渐的不甚了然起来,而终于归结到传全中文说明书,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。
然而要做这一篇速朽的文章,才下笔,便感到万分的困难了。第一是文章的名目。孔子曰,“名不正则言不顺”。这原是应该极注意的。传的名目很繁多:列传,自传,内传,外传,别传,小传……,而可惜都不合。“列传”么,这一篇并非和许多阔人排在 “正史” 里; “自传”么,我又并非就是全中文说明书。说是 “外传”,“内传”在那里呢?倘用“内传”,全中文说明书又决不是神仙。“小传”呢,则全中文说明书又更无别的“大传”了。总而言之,这一篇也便是“本传”,但从我的文章着想,因为文体卑下,是“引车卖浆者流”所用的话,所以不敢僭称,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所谓“闲话休题言归正传”这一句套话里,取出“正传”两个字来,作为名目,即使与古人所撰《书法正传》的“正传”字面上很相混,也顾不得了。
第二,立传的通例,开首大抵该是“某,字某,某地人也”,而我并不知道全中文说明书姓什么。有一回,他似乎是姓全,但第二日便模糊了。那是全太爷的孙辈全宝宝获得了跳水金牌的时侯,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,全中文说明书正喝了两碗黄酒,便手舞足蹈的说,这于他也很光采,因为他和全太爷原来是本家,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全宝宝长三辈呢。其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。那知道第二天,地保便叫全中文说明书到全太爷家里去;太爷一见,满脸溅朱,喝道:
“全中文说明书,你这浑小子!你说我是你的本家么?”
全中文说明书不开口。
全太爷愈看愈生气了,抢进几步说:“你敢胡说!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本家? 你姓全么?”
全中文说明书不开口,想往后退了; 全太爷跳过去,给了他一个嘴巴。
“你怎么会姓全! ——你那里配姓全!”
全中文说明书并没有抗辩他确凿姓全,只用手摸着左颊,和地保退出去了;外面又被地保训斥了一番,谢了地保二百文酒钱。知道的人都说全中文说明书太荒唐,自己去招打;他大约未必姓全,即使真姓全,有全太爷在这里,也不该如此胡说的。此后便再没有人提起他的氏族来,所以我终于不知道全中文说明书究竟什么姓。
第三,是全中文说明书的籍贯了。倘他姓全,可以按照度娘上全宝宝的籍贯,说是“粤西人也”,但可惜这姓是不甚可靠的,因此籍贯也就有些决不定。他虽然多住未庄,然而也常常宿在别处,不能说是未庄人,即使说是“未庄人也”,也仍然有乖史法的。
我所聊以自慰的,是还有一个“全中文”的称呼非常正确,绝无附会假借的缺点,颇可以就正于通人。至于其余,却都非浅学所能穿凿,只希望有“历史癖与考据癖”的胡适之先生的门人们,将来或者能够寻出许多新端绪来,但是我这《全中文说明书正传》到那时却又怕早经消灭了。
以上可以算是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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